第236期：《你的善心，有时只是别人作恶的道具》

前不久，辽阳市救助人员发现一在路边乞讨的男子，包里却装着2万9千余元的现金。该男子大大方方的承认，这些都是近2个月乞讨所获。进一步查看发现，此人手机软件里还有大量存款，属于职业骗讨人员。男子揣3万元现金乞讨的现象见诸媒体后引发一片惊呼，网络上随之出现了如何辨别职业骗讨的探讨。

这让我想起了亲身经历的一件旧事。上大学的时候，有一次跟同学一起坐地铁，遇见一个小孩在地铁车厢里面跪着乞讨。这个小孩逢人就跪着磕头，不断的说：“叔叔阿姨，行行好”。大部分乘客都熟视无睹、无动于衷，只有少数人会丢下一点零钱。

我的同学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，他很愤怒的质问我：“小孩子这么可怜，为什么大部分人这么冷血？”他主动过去扶起这个小孩并给了这个小孩一些钱。然而，这个小孩并没有因此停止跪讨。他继续向下一节车厢，继续向别的乘客跪了过去。我的同学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孩，再一次向我表达了他的不解和悲愤。

那一刻，我虽然被我同学的热心肠所感动，但我并不同意他的观点和做法。我没有掏钱，当然也没有和他争辩。我的那位同学学习的是西方经济学，而我学习的是法学。不过我对这件事情的最初看法却是源自经济学的角度。

不是因为我冷漠，也不是因为我舍不得钱，而是我认为这种跪讨的行为不应该被激励。跪讨得到的钱越多，跪着乞讨的小孩就会越多。给钱的人越多，这个小孩就会跪的越久。施舍，这种善举，客观上促进或者延续了恶行。

就阻止小孩跪讨这件事而言，冷漠比善心更有效。这听起来有点残酷。但成人的世界，只靠道德激情是远远不够的。善心只是一种情感，而面对复杂的世界我们还需要理性。最好的动机，有时候促成的恰恰是最坏的结果。原因就在于你的善心，有时候只是别人作恶的道具。

很显然，真正缺钱的根本不是这些小孩，施舍的钱也根本归不到这些小孩，而是流进了组织、雇佣、指使甚至强迫这些小孩的人手里。这些人把同情和施舍清楚的分割开来，你的同情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，你的施舍才是他们唯一看重和需要的。而站在道德的角度，同情才是真正有价值的部分，施舍不过是同情心驱使下的附随行为。

人都有恻隐之心和博爱之心。对他人的苦难感同身受、报以同情和怜悯，是人性中最具文明光辉的部分。骗讨骗捐行为的最恶劣之处不在于骗取钱财，而在于凌辱了人性中最美好的情感，摧毁了文明中最基础的价值。在道德世界中，劣币驱逐良币的负面影响比经济领域更难治愈。

我们不愿意被骗，但更不愿意冷漠。当我们看到别人遭遇困顿，我们还是希望能义无反顾的伸出援助之手。这就需要我们具有辨识的力量。易中天先生说的很好，知识不是力量，知识加信仰才是力量。其实这话也可以这样说：善良不是力量，善良加理性才是力量。因为我们要确保我们的善良不会被恶意的加以利用。

经济学的理性是必要的，但也是不够的。因为经济学的理性是分散的，原子化的，不是每个人都有，并且存在信息不对称、反应滞后等很多问题。此时，回归法律的视角显得非常必要。令人欣慰的是，我国《刑法》已经增设了“组织残疾人、儿童乞讨罪”，组织、强迫小孩或者残疾人乞讨的行为已经被列入了刑法打击的范畴。

我现在在地铁上已经很少遇到儿童或者残疾人跪讨了。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，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的施舍，而是要去拨打110报警，这也许是解救这些小孩或残疾人们唯一的方法。

邓学平  律师

律师、专栏作者、前资深检察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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